我说：“没有。所以才叫她天使。”

她说：“多哥哥，你是我的天使。”顿了顿，又说，“我十岁生日许的两个愿望实现了一个。”

我说：“你还有一个是什么愿望？”

她说：“我还想吃一次肯德基。”

我说：“下次我带你去吃。”

她听了欢呼雀跃，要我保证不骗她。我问她舅舅知不知道她的愿望，她说没有跟舅舅说过，以前是她一个人的秘密，现在还有我知道。

我问姜语萱：“舅舅有没有带你去县城？”

她摇头说：“舅舅从不带我去。”

我问为什么。

姜语萱懂事地说：“外婆说我哥哥在县城丢的，她不让舅舅带我去，怕我也丢了。我外婆生病都不去县城的。你知道我哥哥叫什么名字吗？”

我说：“他是不是叫姜啸龙？”

她说：“嗯。他还有一个名字叫‘丢儿’。”

我问：“他为什么会叫丢儿？这应该是他的小名。”

她说：“只有外婆一个人这么叫我哥哥，她说我哥哥叫丢儿就不会丢了。”

我觉得姜春满和他娘有意思，他给家里的狗取名“龙崽”，他娘又给孙子取了个难听的“丢儿”。

我问姜语萱：“你舅舅还喝酒吗？”

姜语萱说：“没有喝了。舅舅说你不让他喝，他要听干部的话。多哥哥，我舅舅最听你的话了，我以后说他不听，你就帮我好不好？”

我答应她。

我说：“语萱，知不知道你名字中的‘萱’是什么意思？”

姜语萱摇头说不知道。

我说：“‘萱’即为萱草，一种很美丽的草，开着非常漂亮的花。你见过黄花菜吗？”

她的头摇得更大。

我说：“黄花菜也是萱草，开着漂亮的花，它的花可以吃的。”

她说：“可以吃的花？”

我说：“是的，很好吃。萱草还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呢。”

她说：“什么名字？”

我说：“忘忧草。你妈妈给你取这个名字，就是希望你无忧无虑，快乐地成长。”

晚上，姜春满来找我，我刚跟雪姣吵了一架。她给我打电话，让我回去，只说心情不好，不说其它的原因。她很少给我打电话，每次打电话都不会让我松心。我拒绝了，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，我怕开车不安全。她不担心我，也不怕我麻烦。她叫我“滚”，以后再也不要回去。

姜春满说感谢我给姜语萱买鞋子，拿出两百块钱，一定要我收下，我推了很久没有要。

他看到我的脸色不太好，问我是不是遇到难事。我说了跟妻子吵架的事情。他要我让着雪姣，反正让一让又不丢什么，还说他以前就是对妻子不好，妻子才会自尽。我说我和他不一样，他和妻子是从没感情到有感情，我和妻子是从有感情到无感情，从无到有越过越轻松，从有到无越过越痛苦。他问我和妻子怎么相识的，我耐心地跟他说我和妻子相识、恋爱到结婚的过程。他想要给我分析分析，说了一堆的话，没有思想，越说越乱，他自己都觉得没说好，就说自己是没文化的人，不知道说话，要我不要见怪。

我问姜春满：“你什么时候开始卖豆腐的？”

他说：“记不太清了，93年还是94年开始在县里卖豆腐脑，过了几年回到村里卖豆腐。”

我说：“那之前在做什么？”

他说：“在家里干农活。儿子丢了后，农活干不好，到处找儿子，走到哪里就在当地找事做，什么事都做。”

我说：“你会做生意，如果坚持在城里做生意，可能也会成功。我父亲以前也卖过豆腐脑，后来改行，还算成功。”

他说：“我哪有他那个脑子。我有他的能力，也不会沦落到今天。”

他的口吻我听出了嘲笑。我以为是让他们两个作比较，让他不舒服，就对他露出歉意的笑容。

他离去时，我站在门口，见他脚步蹒跚，背影凄惨。六十岁的他已经老了。

我突然想到他的生日。我对他喊：“老姜，今年你是不是逢六十？”

他回头说：“我的六十岁生日已经过了。多谢你记得。”

我想责怪他生日不叫我，又想到没听说他家里办过酒席，他应该是悄悄过的生日。我没有再说话，直到他在我的视线里消失。

端午节。

这一天，我们局里组织干部职工到举月村走访结对帮扶贫困户，之后还要在村委会举行集中购买农产品活动。

王局长也来村走访，他结对帮扶了两户最困难的贫困户，其中一户是姜春满。我陪王局长到姜春满的家里，他按照村干部提前打的招呼把家收拾了一番，院子里看起来整洁很多。王局长问了他家里的情况，又问他有什么困难。姜春满说困难很多，发现王局长疑惑地望着我，又说：“在顾队长的帮助下，生活好了很多，困难都不大了。”王局长要我继续帮他解决困难。这天天气好，阳光暖和，姜春满的老娘坐在院子里晒太阳，虽然她看不见，但听力好，一直在听我们说话，偶尔也说几句，说的话很得当。王局长要她老人家保重身体，还从身上掏出几百块钱给她，她推辞了很久才收下。

回到村委会，村干部已经组织贫困户把自己家里的土特产拿来，摆放在地上。我看到有鸡有鸭有蛋，有花生、干笋。鸡是去年我们发的鸡苗喂大了，最小也有二斤重。我发现一个贫困户面前摆了像干黄花菜，激动地问她是不是黄花菜，她说是。这是我到村子第一次看到黄花菜，我不知道村里还有人在种。

黄花菜和木耳同煮，再放上八个油酥过的鸡蛋，就成了酒席上必不可少的一道名菜，我小时候很爱吃这道菜，每次必定吃得满嘴生香，嘴角流油。黄花（也叫黄花菜）在我们县曾经广为种植，房前屋后，田里土里都有种。每到农忙季节，也是摘黄花的季节，到处可以看到摘黄花人的身影。摘下来的黄花经过上锅蒸、太阳晒，变成了干黄花，可以保存很长的时间。后来，因邻县的黄花加工企业违法使用硫磺薰制干黄花，这个产业轰然倒下，人们不吃黄花菜，不种黄花。这几年，邻县加大力度宣传，并且改进了加工工艺，食品安全有了保障，吃黄花菜的人又多起来，酒席上也重新摆上了这道色香味俱全的名菜。